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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U卡壳中的苏九九

CPU卡壳中的苏九九

 

【翔我】坏小孩

《坏小孩》


·全文2w6


———————————————————


我说温哥华的海洋气候没有苦夏。


他说可惜他只喜欢重庆的烈阳和热风。


———————————————————


00


“都说是小孩了,又能有多坏。”


01


我和他在楼梯拐角接第三个吻的时候,我听到了脚步声。


上一秒还以一个绝对压倒性的姿势将我禁锢在墙角的他下一刻就慌了神,微敛双眸的余光也不妨碍我看到他下意识退后的步伐。


我带着几分恶趣味咬/住他的下/唇,伸长双臂紧紧的勾住他的后颈,他眯了眯眼睛,猛的掐了一下我的腰窝,我条件反射的向后靠了过去,他接着我的肘弯让我整个人半靠在他身上,抬手撩了一下我耳鬓的碎发戏谑一笑,然后直接朝楼梯口的方向望过去。


我拿膝盖撞了一下他的小腿,刚准备吐槽那人的过于不温柔,就被他的声音打断,“老师,她脚崴了,我扶她一下。”


身侧的人明明指尖还带着几分难以平静下来的颤抖,过高的体温就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朝我的方向传递过来,右手还拦在我的腰际 时不时用一下力威胁我不要乱说话 。


表情倒是波澜不惊,挂着一个标准的好学生微笑,但凡是个人看见都会被唬住 。我偏头看着他,瞳孔里还有久久散不去的震惊,但是他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连头都不带朝我的方向回一下。


影帝。


主任的表情显然有些不悦,犀利的目光透过肉眼可见不薄的眼镜片朝我的方向射过来,从下方逐渐上移直到我的脖颈。我心里一悸,念叨着今天应该也穿了校服,然后就想起来刚才被严浩翔一路摁在墙上亲时忘了摘下来的chocker。


“浩翔啊,你认识她啊?”


“没有,老师。刚巧路过的。”


我有些艰难地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尽可能把一个白眼翻得不动神色。


——说的好像刚才那个跟我热吻的人不是严浩翔一样。


“学生会那边还有谢事情要你处理一下的。”


“这边就交给老师好了。”


“有乐于助人的心自然是好事,不过呀,也要记得分人呢。”中年妇女最后一句话的咬字格外切齿,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把目光从严浩翔转移到我身上后立即变得非常不悦。


“你们这种艺术特长进来混个重点高三的说实话本来就应该有点自知之明。 ”我不怎么想听主任的训话,不过装模作样倒也是起码的尊重,余光里严浩翔上楼转身时冲我挑了挑眉,我暗暗憋着火咬了一下后槽牙 ,“特别是你,刚成年吧,每天穿的这么流里流气的。刚开学多久就闹得年级皆知,觉得自己很厉害吗?”


“你们艺术部不归我管,但我警告你,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招惹严浩翔,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不打一气出地撇了撇嘴: “老师,怎么就不能是他来招惹我?”


“讲出来这种话我都替你丢人,人家要成绩有成绩,要家境有家境,你凭什么让人家来招惹你啊? ”


我反复咀嚼了一下这句话,突然想到今天扎的好像是高马尾。坏小孩在如何将师长气个半死这方面可能天生就格外有天赋,我微微向前前倾身体,把之前还没拉直的大波浪发尾甩到了前面,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一弯,凑到对方耳边故意压低嗓子:


“可能凭我漂亮吧。”



02


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第一次见到严浩翔并不是在学校,而是在酒吧。


酒吧是挂在刘耀文妈妈名下的,不过运行和管理一直都是我,主要是因为还没成年也想避免一些过于不必要的手续和麻烦,刘耀文妈妈因为我的家庭原因这么多年也没少照应,比起其他人的议论纷纷,反而一直把我当亲闺女养着。


刘耀文算得上我半个弟弟,倒也时不时来酒吧帮我打下手,不过怎么说也比我有些学生样,只有在刚中考完这种放纵的时间段,才会在我的店里停留较长的时间。


“你是真的勇,背着个书包就过来了,你信不信,这给你们学校知道了直接给你开除掉。”黑色露腰的小吊带和一包的课本格格不入,刘耀文赶紧一个箭步帮我把包取下来,扔在了吧台底下的储物柜里 。



“这个假期结束我就转学了。我怕他个锤子。”


刘耀文正在擦一个玻璃杯,他对我的话不屑一顾地做了个鬼脸。我被不远处簇拥者的人群吸引了目光,“那咋了? ”


“有帅哥呗。想当年我第一次大驾光临你店里的时候,也是被围观的。 ”他撇了撇嘴,硬生生摆出一张生无可恋的表情,“啧啧啧女人真是喜新厌旧。”


我眯了眯眼睛。缭乱高饱和度光线好像在这个瞬间全部聚焦在了那个方向。


左边一个看起来过于温和 ,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像是大部分女生都会喜欢的类型,不过我把目光落到了他身边人的身上。


简约的白色打底外搭是一纪梵希的红色印花衬衫 ,黑色直筒的西装裤被一条古驰的皮带来了一个漂亮的收腰,胸口银白色的吊坠反射的从不同角度映过来的错落光影,然后我把我的目光落到了他左手手腕上价值不菲的一块名表。

贵。


气质贵。也确实贵。从头到脚的那种贵。


笑的清冷又带有距离感,过去搭讪的女生就我注意他到现在已经有四五个了,摇头微笑一气合成,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莫名成熟,我忽然间勾唇一笑。


身价不菲的天菜到我们这种二流酒吧大驾光临可真是过于罕见,我寻思片刻走到吧台,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出来一件不暴露的半高领外套,结果穿到一半又被刘耀文打趣。


“咋的。装啥子清纯?”刘耀文摇晃的手中的玻璃杯搅着方冰,“大夏天套个外套,你可没差点把我吓死。”


“小屁孩懂什么。”我放低了马尾的高度,冲刘耀文翻了个白眼,“你姐我要去狩猎。 ”


我是个清楚知道自己优势的人。我自信但不过度自负,这儿的人向来都喜欢我,谁都不会拒绝一个主动上门的年轻漂亮女孩,何况我还懂得分寸。


“弟弟第一次来吧?” 我又闲逛了一会儿,才向他的方向靠近,让这场邂逅显得不那么刻意, “番茄汁怎么样?”


他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挑了挑眉,视线从我脸侧刚烫的曲卷黑发落到了我半高的领口,然后又缓缓向上跟我对视,这个时候的一笑显得太过恰当好处,一双过于漂亮的欧式大眼睛看什么都摄魂夺魄,我下意识的咽了口水,第一次感觉到人的目光可以那么有质感 ,然后就听见他说: “血腥玛丽。”


是具有刺激性但浓度不高的番茄汁饮品,看似有意无意的回应,实则是带着挑衅意味告知他其实也是午夜场所的常客,同时对我先前的质疑提出了几分嘲弄。我莫名在自己本该主权的地点有了几分被威胁的不安。


我吃了瘪有些尴尬,及时止损向来是我一直明白的道理,我有些僵硬地勾了勾嘴角,心道这年头的贵公子是真不好钓,转身给他做鸡尾酒。


冰块砸进雪克壶的声音又清又脆,我转过身伸手去拿架子上的伏特加。不长的外套随着延展的动作被拉扯到了腰际,我一偏头就看见他的满眼笑意。


“姐姐腰窝那么漂亮,穿什么外套。”


温度一瞬间从我的侧颈蔓延到了耳根,我感觉滚烫几乎在我的整张面孔上灼烧着,我一向表现得轻浮而玩世不恭,被反过来调/戏我还是真的没有任何经验。


——更何况是被如此一个帅哥。


“我叫小熊。认识一下吧。”


我没有理他。这个听起来戏剧性过强的名字让我抬了抬眉,在心中给他耍我的假设上敲了一个成立的印章。钓不过就跑为上,我在脸上挤出一个客套的微笑,“你的酒。”


浑浊的深红色夹杂着碎冰闪烁的不定光辉,轻放的两片浅绿色的薄荷叶起到了装饰的作用,在视觉上就首先给人一种清新的质感。对面拿起来喝了一口。贵是真的贵,还算平价的鸡尾酒也被他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抬高了几分价格,我敛了敛眸子,心道钓不到的弟弟也没必要强求。


我刚准备转身招待其他的客人,就觉得自己的后领子被人勾住了,猛的一代让我向后一个踉跄,我还没来得及把带着幽怨的目光向身后抛过去,就被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打断:


“So hot.”


天生的烟嗓故意压低语调的吸引力几乎是包含在每一个词句的咬字中的,温热的鼻息扑在我侧颈的微痒迅速带动了我的其他感官,我的发尾几乎就落在他的脸颊,我猛地向前走了两步。 却没想到他从高脚的木凳上站了起来,从修长的身形就早看出他一定不矮,但是大了我整整一圈的骨架将我整个笼罩在阴影里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心脏猛跳。


我差点忍不住靠在他怀里。


我知道他在说血腥玛丽带着微辣刺/激/性/口感,但是意思过于繁多的两个简单单词,还是让我忍不住浮/想/联/翩,昏暗的光线应该不至于将我脸上的绯红色暴露的过于充分,我第一次这么想逃离。


——可能害怕陷进去。


“别逗人家了,严浩翔。”他身边的人突然开口。严浩翔笑了笑松开了我 ,我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有些烫的过头了,连话都来不及回,就落荒而逃。


就离谱。


过于清冷的外表和他一开口勾人的气质实在是太格格不入,我还没有从刚刚的慌乱中脱离出来,就被突然沸腾起来的人群吸引了视线。


漂亮弟弟一开口就是王炸是我没想到的。


严浩翔点了首《巴比伦》,非常能够带动气氛的一首rap,花衬衫的下摆随着他大幅度动作摇晃,一套耍帅的动作过于行云流水又惹得台下几个女的开始尖叫,本来酒吧里三两成群的人们倒也开始汇聚了起来,朝他的方向根据节奏开始欢呼。


“还真有两下子。”我看了片刻,有些出了神,喃喃自语却不料被身边的人接了话。


“阿严rap是真的挺专业的。”对方突然讲话让我有些惊讶。我转过头看向他,他有些腼腆的自我介绍了一下, “张真源。”


“嗯。”我礼貌性地冲他点了下头。


还真是个天生唱歌的料。我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就突然看到对方带着笑意的目光朝自己的方向射了过来,我顿时警铃大作。


只见对方三步迈到了我的面前,借着间奏冲着我笑,身侧已经开始有了倒吸气的声音,随后起哄此起彼伏,熟悉的低声带着刚刚唱毕的喘息响起。


“我叫严浩翔。”


“认识一下吧姐姐 。”


03


刘耀文说重点高中的特长生政策真是给我这种义务教育漏网之鱼的最大狗/屎运。


扶不上墙的文化课成绩看起来确实是无药可救了,不过以身俱来的绘画天赋到还能稍微教我挽救一下。


刘耀文比我小上两届,也要开始作为高中生的住校生活。他不在家我也不好意思一个人住在他妈妈家里,可是毕竟有太多自己的事务需要处理,走读是必然的。本身特长生的管理就比普通学生要松上不少,于是我在学校旁边的老城区里随便租了个单间。


这一年重庆的夏天走的非常晚,把月底的烈日还是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明明有大礼堂却偏偏还要把开学典礼办在露天的操场上,我在心里感叹可能这就是磨练学生的意志吧。


我把开学的手册放在头顶上挡着阳光,但是还是避免不了周遭涌动在空气里的滚烫,旁边有个女孩儿过来打招呼,扎着双马尾,脸蛋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属于可爱那一挂的,声音倒也是甜甜的:“你也是新高三过来的艺术生吧?”


“嗯。”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严浩翔?”


熟悉的名字在我耳边响起来的片刻,我努力地在大脑中搜索了一下,然后整个人猛得一个清醒——这不是酒吧遇到的帅哥。


上一次这个名字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可能已经是快半个月前的事情了。那天他后来问我要了微信号,说实话一个天菜的主动莫过于天上掉馅饼,但不知是不是出于自尊心的作祟我就是没有给他,本来以为之后没什么交集,结果开学第一天就给了我个暴击。


我没有回答,表情还是挂着往日里那种看不出情绪的寡淡,默默地看着小姑娘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但心里已经祈祷了一万遍千万不要是什么同校的狗血戏码。


上帝保佑。


“就是我们这一届特别出名的一个帅哥,家里有钱,成绩好,长得帅。”


上帝你没有心。


“本来我都想装病旷了开学典礼的,结果就是听说他有一段演讲,我才过来听的。”


上帝我求求你放过我。


“哎哎哎来了来了。”


过于优秀的骨相和一双漂亮的眼睛,举手谈吐之间都一览无余的教养和气质,几台摄像机已经围着他转了好半天,不仅是后排那些激动不已的女孩儿,就连前排的老师眼里也都是压抑不住的赞赏之意 。


“英语倒是真的不错。”


难得我主动开口夸严浩翔,倒也一下子打开了双马尾的话茬子,“对对对,严浩翔小的时候在加拿大生活过好几年的,他们家里特别有钱啧啧啧。就是那种典型的留洋贵公子。 ”


“听说高三上完,好像直接要去国外读大学。嘶——好像这个寒假就过去,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不是……我说你哪来这么多消息。”我干咳了两声,转头反而撞上对方惊讶的目光,弄得我好像才是那个不能被理解的人一样 :“不会吧姐妹,这一届高三特长生还有高一的新生,估计有三分之一都是冲着严浩翔来的。他在校外都可出名了。”


……牛的。


片刻的交谈间对方的演讲已经走到了尾声,深深的一个鞠躬台下就响起了振聋发聩的掌声,我甚至还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几声没有忍住的尖叫。


我:“……”


操场的面积说实话真不小,班级与班级之间是按照列来站的,由于特长生的人数较少,所以我们被划在了整个操场的最左面,正好是主席台上退场的位置,严浩翔朝这个地方走过来,小姑娘整个人都不淡定了,一个劲地晃着我的胳膊把我整个人都摇得恍恍惚惚。


严浩翔坐在后台的地方休息,离我们这个地方很近,看着大面积的树荫笼罩在他的周遭,我又感受一下自己头顶的烈日,感叹起来人世间的不公平 。


“陪我去要个微信吧。 ”


“不可能。”嘴几乎比脑子还要快上几步。


“哎呀,求你了呀。你只要在一个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等着我就行了,不然我一个人实在没有勇气过去。”杏仁眼和大卧蚕,甜甜的嗓子撒起娇来是真的遭不住。我被连拖带拽了半天终于答应她,更大的原因是主要想在树阴底下避避太阳。


我背靠着树干,裹挟着炙热温度的光线透过树木的间隙把雀跃的光斑打落在地面上,我看着严浩翔。拒绝人的动作还是那么得心应手,不过可能是在学校的原因,少了一份疏离和攻击性,多了一份客套的礼貌。我看着小姑娘有些沮丧的侧脸,在心里感叹着某人真是不近人情。


“是这样!就是我那边那个朋友想要你的微信号……!”


小姑娘的声音一瞬间拉高,我偏头看过去的视线满眼都是不可思议,定了定视线才看到她朝我的方向指了过来,周围已经有人被她的话吸引纷纷朝我的方向抛过来注视,我差点一跤摔下去。


撒起谎来是真的脸不红心不跳,无意间拔高的语调和颤动不已的尾音还是暴露了她此时此刻的慌张,“如果要不到的话……我没法交代!”


无中生友,真有你的。


严浩翔向看我的眼神有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后立即带上了几分戏谑,我看到他弯腰跟双马尾低声说了几句话,就把小姑娘撩得满脸通红原地直跳,然后径直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


我开始思考我现在是站在原地不动等他过来尴尬,还是立刻转身逃走让他看到我的背影尴尬,显而易见——都尴尬。


我非常艰难地憋出了一个笑容,虽然没有镜子,但是直觉告诉我,我现在看起来一定非常的不协调。


“是谁前些日子义正言辞的拒绝我加微信的呀?”严浩翔笑得过分得意,他知道不远处还有人群在看着,缓缓凑近我故意做出有些一个暧昧的姿势,“怎么,漂亮姐姐都那么喜欢欲/擒/故/纵?


“自信即巅峰。”我咬牙切齿地发声,然后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他有些吃痛地向后退了两步,我又还了他一个一点不友善的笑容,“人模狗样。”


“你不也是?”


“我至少不装。”我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胸口,露出里面的黑色抹/胸,挑衅地向他勾了勾嘴角。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看到他立即从身侧抽出了学生手册,大笔一挥轻松潦草把我的名字就写了上去,“不穿全套校服,特别是在开学典礼这种重要场合。扣两分 。”


“……你是不是真的有病严浩翔?!”我整个人震惊到几乎难以组织出一个正常逻辑的语言,立刻冲上去就去抢他的本子,不料他已比我高出了大半个头的身高优势高举手臂,我跳了两下,却被他半圈在怀里。


“辱骂检查员。扣一分。”


“公报私仇。”我突然有点想笑。这个人怎么可以幼稚成这个样子。


“诬陷检查员。”不得不说欧式的大双眼皮眨起眼来是真的好看,“扣一分。 ”


04


“坐正了严浩翔。”


带着不耐烦的女声猝不及防地开口时,不仅是钟楼前刻意摆了一个慵懒造型的严浩翔,就连周围几个画板前的同学也吓了一跳,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的方向,我挑衅的朝他抬了抬眉毛。

入学第一个作业是给学校形象代表画一张像是我没想到的。


几个女生从知道这个消息以后,早就开始喋喋不休好几个课间了,一个两个神采奕奕的眉飞色舞,让我不禁开始寻思起来这小伙怎么就有这么大的魅力。


看着他在钟楼前面摆了个点儿郎当的造型我就气不打一处。


忽然被我叫住的严浩翔倒还有些得瑟,朝我的方向一个劲的挤眉弄眼,弄得其他几个同学一头雾水。到画完画也没有跟他讲上话是我没想到的,不过确实也可以理解,毕竟像他这种重点保护的好孩子看着就挺忙。


我和另一个女孩把画架全部收起来,准备一起搬到二楼的画室。我不是那种喜欢跟每个陌生人都打上交道的性格,所以对方突然来搭话的时候,我也没有什么太大反应:“你和严浩翔认识呀?”

我看了她一眼。


“严浩翔挺高冷的欸,能和他交上朋友应该很不容易吧。”


还算是平铺直叙的语调,但我总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


“不过也不能怪他,听说他爸妈在他挺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呢。”


“单亲家庭的孩子稍微有些孤僻应该是正常的吧。”完全无视对方也不是太好,我有些客套的应了一句话。


下一秒我就正好看到从楼道拐弯处走过来的严浩翔。


我心中猛的一沉——我们讲的话,他应该是听见了。


我不用偏头,余光里就能瞟到旁边女孩有些压抑不住的笑。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坑那就太迟钝了,我在心里感叹了一下这年头毫无技术可言的挑拨离间可真是随处可见。


我有些恼火,满腔的负面情绪直接全都写在了脸上,然后给旁边抛了一个阴冷的视线。天生就属于那种比较有攻击性的长相,所以一言不发的注视确实有些骇人。对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我也懒得理她。


我对于这种针锋相对的勾心斗角毫无兴趣,但是严浩翔那瞬间过于阴沉的表情和眼睛里暗淡下去的光着实刺痛了我的心。对于外界人云亦云的言论,我可能当之无愧地说的上一句感同身受。


我少见地开始后悔了自己一个无意识的行为。


我回头看了一下他的背影,清瘦高挑,肩宽腰细,一如既往的出众。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内心作祟,我总感觉自己莫名地又看出了几分孤独。


当时是想出声喊他的,想给他个道歉或者是解释,可以生俱来的自尊心蠢蠢欲动,将想说出来的话全部堵在了咽喉中。反过来想想自己好像本来就与他的交集过浅,说不定自己的一腔热血会被当成自作多情。


可惜我那天回头太早,没有看到他拐角时望向我背影的视线。

05


重点班的课业确实挺重的,加上隔了两个楼层,开学季之后,我确实跟他也没有什么交集 。下一次见到严浩翔的时候已经是国庆小长假了。开了学以后,酒吧的打理基本上就交给了几个还算信任的熟人,好不容易算有点时间就过去看了看。


结果一进门就听到刘耀文在那边狂笑的声音,我搁那儿眯着眼发现他好像在跟几个人玩桌游。


在酒吧里玩桌游,真他妈的闲情逸致。


我把视线朝那个方向投过去,刘耀文一看到我就硬要拉着我加入,凑近人群我就看见了严浩翔,刚想推辞,就被刘耀文按在了座位上。


“说说你和父母一起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出游吧 ?”


那人没什么反应地读着卡牌上面常规的问题,甚至从表情中还能看出他对这个和劲爆毫无瓜葛的问题感到有些失落。


这对别人来说绝对是一个再不能常规的简单问答,但是我看到严浩翔的身体肉眼可见的一僵。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炸开了,我忽然想起那天在画室的走廊里,那个女同学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那句:听说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严浩翔没有说话,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被拔掉了电源那般。那人随口催促了两句也没有收到回应,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什么了。整个气氛都陷入了一种过于死寂的尴尬。


严浩翔眼神黯淡得有些不寻常,过了好半天才张了张口想要回答,刚刚吐出来的一个音节,就能让我感受到他嗓子在短时间内莫名沉下去的沙哑。


手比脑子先一步行动,刘耀文想要拦住我的时候已经迟了,我抓起严浩翔面前那杯深橙色的液/体,就一口闷了下去。


几个人本来就被严浩翔突如其来的反应给吓的不敢说话,这下我是彻底把氛围推向了一个极端。


喝下去的那一瞬间我就后悔了——我完全把自己不能喝酒这个事儿抛到脑后了。这对我来说能够算得上半个秘密,我倒也没有刻意去隐瞒,不过开酒吧的不能喝酒,特别是我这种人,估计说出去鬼都不信。


严浩翔显然也没想到,刚准备拉着我问上两句,就被其他人起哄着继续游戏。


虽说是不能喝但确实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醉,我有些艰难地扶了一下额才让自己整个人没栽倒下去,然后偏头问了一句刘耀文这什么酒怎么浓度怎么高。


“翔哥请客的。调的尼克罗尼(高浓度鸡尾酒)。”刘耀文闭上眼睛,已经开始做了一个祷告的动作,“我祝你平安。”


本来没彻底醉,结果差点被刘耀文这句话吓倒。


没人发现什么异常,都准备重新洗牌再进行一场游戏,严浩翔这个时候才拍了拍我,“你没事吧。”


这样就不算我招惹他的了。


揪着他那过于整齐的衬衫领子甩到酒吧后面墙角的时候,一整桌的人都不敢说一句话,一个两个全部伸长了脖子在那儿张望,特别是刘耀文,视线模糊都不影响我看到他的一脸八卦。我觉得有点吵然后反手关上了隔间的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只有我和他的小空间里了。


酒壮人胆是真的。好些日子都没讲上一句话也不是个事情,我抬头看着他,心想这小子怎么长这么高。下一秒就把他推倒在了旁边的沙发上,然后居高面下地看着他,然后双手插腰 :“那天……对不起。”


严浩翔:……


道歉的方式还真是新颖别致。


“我其实没有生气。”喝醉酒的我心理年龄可能最多八岁,严浩翔纵然有气也不敢再跟我生,他缓缓地在沙发上坐正,然后撞进了我朦胧的视线里, “只是单纯地听到你们那么讲,有些不知所措罢了。”


哦。他不怪我。


下一秒我就坐在地上开始扒拉他,他强忍住笑意把我扶起来。


不料我伸出胳膊,慢慢勾住他的脖子,然后双手交叉放在他的后颈,猛的一带把他凑到我面前。


“你知道你现在像谁吗?”


脸红的不像话,与大面积的紧张和羞涩的涨红不同,灌下去的一整杯酒精此时都在眼尾和耳根带出了几分过于暧昧的浅色调。严浩翔见我主动,单手扶住我的腰把我又往他的方向带了带,挑了挑眉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像我大伯父。”


严浩翔:……


好家伙,调情也不能跟傻子调情啊。


他叹了口气,准备扶我去外面坐着休息一会儿,结果我死都不肯就往那边的地上一坐,任他怎么拉我都不肯动一下,他觉得有些好笑,只好坐下来陪我。


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几乎是难以思考的状态,我看他重心移向下移,就猛的往他怀里一钻。严浩翔一个踉跄半坐在地上,有些好气地看着我,我毫无察觉地一个劲傻笑,然后犹豫了一下又开口:“我想讲个故事,你想听吗?”


“想听。”


“但是我不想讲。”


“讲讲。”


“不想。”


“你说要讲的。”


“我说的是想讲。”


“那你想吗?”


“我不想。”


严浩翔不想说话了 ,他可能觉得自己正在跟一个不太聪明的小朋友玩无趣的文字游戏,我却突然开了口。


这倒也不能算是个故事。


十一岁那年被告知父母不是亲生的,这种事情要不是我亲身经历过,我真的以为只有头条新闻上能看见。


原生家庭的原因对我来说至今都是个迷,大概的方向跑偏不了是意外怀孕,养不起孩子送了人。养父母原来是在北街那边开火锅店的,一对年纪不小的夫妻到三十好几还没有怀上孩子,于是顺理成章的收养了我。不料我就像个冲喜的似的,刚到他们家,他们第二年就又怀孕生了对龙凤胎。


十一岁那年他们开在北街的火锅店倒闭了,多养一个孩子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负担,再三思虑以后就将我送了回去。


长这么大我也不太清楚自己亲娘长什么样,不过亲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幸刘耀文妈妈愿意收留我,这么多年把我当半个闺女养着。但是寄人篱下绝对不可能是我的作风 ,于是就养成了半工半读的习惯。


“你说要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当坏小孩 ?”我讲着讲着就开始掉眼泪,神智一不清醒整个人就变得黏黏糊糊的,我一个劲的扒拉着他价格不菲的衬衫,他倒也是顺着我。


我的头就枕在他的腿上,我划过我额前的碎发,又停留在清晰的下颚骨上打转,他没有回避,我觉得自己更加昏沉了。他像哄小孩一样拍了拍我的头,声音轻轻柔柔,“都说是小孩了,又能有多坏?”


我其实是记不得自己到底说了多少,以及对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的,在我模糊不堪关于那晚的画面里,我还能艰难的拼凑出严浩翔有些动容的一个侧脸轮廓,我听见他问我:


“你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为什么跟你说我叫小熊?”


断片是真的断片,我现在根本想不起来对于这个问题严浩翔后来的解释是什么,我只记得我当时勾住了他的领子,在意识崩断的最后一刻前叫了他一声阿严。


我说:“阿严,吻我。”


06


主任的聒噪不止被我一瞬间全部堵了回去,她被我怼得说不出话,一张脸硬生生是憋成了猪肝色,半天才冒出来一句无药可救了你,然后把高跟鞋踩得哐哐作响离开了。


我目送着对方的背影,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然后随手把脖子上的chocker摘了下来放进口袋里,嘴里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严浩翔你完蛋了。


“背后说人坏话不太好吧?”


刚上楼梯,就在意料之外的看到那个人并没有走,探出半个脑袋在墙后面朝我抛来一个有些调笑的眼神,我三两步跨上去给了严浩翔一个肘击。


这个点差不多该放学了,严浩翔提出要送送我,我刚想推辞就听到他解释,“期末备考的话,这两天都是一些自己复习的任务,没什么需要写的了。”


我应了一声,走出教学楼大门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感官一瞬间迈进室外我还有些不适应,低头揉了揉眼睛,突然听到声音在身侧响起:


“你说我们俩现在算什么关系啊?”


“白天越来越短了呢。”


我没有正面回答,或者说直接无视了这个问题。他倒也是知趣。严浩翔和我都是聪明人,都不是会为了那种没有必要的问题刨根问底的人,他摸了摸鼻子,转移了话题:“穿多点啊,这两天我看着你都冷。”


“您老人家体寒。”


“都快放寒假了,你怎么还这么造。”他捏了捏我单薄的外套,比了一下厚度,然后皱起了眉头,“小心得关节炎。”


我恍惚了一下,发现我和严浩翔认识都快小半年了。


——这种奇妙而平和的关系也持续了快三四个月了。


还没走到校门口,就能看到马路对面一个人群中过于显眼的高挑身影,对面显然也看到我了,高喊着我的名字,还用力的挥了两下手,这个点从校门口出来的人,都朝我的方向投来了一种疑惑的目光。


刘耀文在让我社死这件事情上总是莫名的有天赋。


我还没来得及责备就预感到不对,一瞬间,心中有一个念想变得有些明朗,我盯着严浩翔,“你们俩约好的?”


“翔哥带路!”刘耀文眼看要露馅了就赶紧跑过来打圆场,一把把严浩翔推到我们俩前面,然后用力的勾了一下我的脖子,“这不是要给你一个惊喜吗?”


“两个黄鼠狼给鸡拜年。”


严浩翔在前面也被我逗乐了,刘耀文趁着他没回头,一个劲的对我挤眉弄眼,先是看看严浩翔,再是看看我,我被他惹得莫名其妙,对准他膝盖就是一脚,“有毛病?”


“眼皮抽筋了?”


刘耀文翻了个白眼,骂了句死直女,然后又悄悄地凑到我耳边,“你俩,成了?”


我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没有出声。我忽然很庆幸那天晚上喝的烂醉如泥,掏心掏肺地说了个彻彻底底。这样刘耀文一脸戏谑地问起我和严浩翔的关系时,我还能面不改色地说一句:“同病相怜吧。”


走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们的目的地是校门口不远的那家甜品店,他们俩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耐人寻味,我觉得好笑,看他们俩一左一右一起推开了店门,我忍不住吐槽,“啥呀,神经兮兮……”


“生日快乐——!”


这下我愣住了。


过生日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好像是可有可无的。好像前几年除了刘耀文和他妈妈也没有人记得过。而且每次在我生日前一个礼拜 ,我就天天拉着刘耀文给他各种洗脑式的暗示,这样才在一年一次的日子里,收到份还算用心的礼物。


我对于这种事情乐此不疲,倒也不是说过生日对我来说到底有多么的重要,只是试图用最后一点力气刷新一下不为多数的存在感。毕竟我知道,如果我自己不说的话,可能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记得了。


懂事的小孩没糖吃,这是我从小就明白的道理。所以还不如干脆当一个任性的小朋友 。


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错了倒也不算迟。


甜品店里他们为我特意装饰的小彩灯在已经沉下去的夜色里闪烁着独一无二的熠熠光辉,吧台上小巧的八音盒正在放着柔情版的生日快乐,几个店员还在配合节奏的为我们打着拍子,我看着墙面上贴着两组生日快乐的气球,突然就有些说不出话。两个高了我大半个头的少年,在我面前又是起哄,又是笑 缺席多年的亲情和关怀在这个瞬间姗姗来迟地拥抱了我整颗柔软的心脏。


刘耀文在我面前又蹦了两下:“怎么样,翔哥提的意见。我准备的,有没有什么要对你英明神武的弟弟说一说嘛?”


“你怕是傻。”我有点想哭。


“大姐,我旷了课的诶!”刘耀文一脸的不敢置信,“你不感动也好歹装一下嗦!”


我和严浩翔一个劲的笑。


店员从厨房那边拿出了他们两个之前就定好了的蛋糕,圆圆的蛋糕体上面用奶油画了三个不太好看的小人,但还是不难看出描绘的就是现在的情景,刘耀文趁着我发愣,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一个拍立得,对着我就来了一张照片。


“又偷拍我!丑死了要!”


我把刘耀文的拍立得抢过来说要给他们两个合影 ,放在眼睛前的那一瞬间,还是没有忍住红了眼眶。


我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可惜空气不给我这个面子,连我自己都没听见,但我就是觉得他们能感受到。


我说有你们真好。



07


重庆的冬天没有一点南方的态度。


薄薄的水雾像某种破碎而又神秘的滤镜,自外向内所有的景物都被打散再重组,在方方正正的四边形窗框内被重新取景,然后在某一瞬间被定格在很快就会尘封的记忆里。


寒假的日子是真的不熬,大冬天酒吧一直都是不开门的,突然发现自己除了这些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明明前些日子还穿着两件衣服到处瞎晃,现在就连出门都感觉寸步难行了。刺骨的冷意一瞬间全部灌进脖颈,饱和的水汽在睫毛上仿佛都要落下冰霜,我推开窗愣了片刻,还是关上了。


我把自己关在单间里画画,日复一日看着消息毫无动静,难免有些落寞,忽然发现自己转学了以后除了双马尾也没再有几个其他的朋友。刘耀文有的时候会来看看我,不过高中的作业确实要比初中的时候再重一些,他不像我这般闲,所以大部分时候是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看着窗外发愣。

 

因为一直在学校里所以也没有带手机。到这个节骨眼上,我才想起来我好像真的连严浩翔的微信都没加上。


年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刘耀文家过的。我很喜欢刘妈妈笑起来时浅浅的鱼尾纹和深深的酒窝,好像每一道岁月留下来的沟壑都写满了家的味道,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是岁月也淡化不了的绝无仅有。她很贴心,还是像对待小朋友一样给我和刘耀文都准备好了红包以及烟花棒。


家里人不多,但人味儿却十足,热气腾腾年夜饭,年复一年必不可少的春晚。刘耀文啥时候学会的做饭我已经没有印象了,上一次吃到他的饭时,大概和我个子差不多,是个连生抽和老抽都分不清的小毛孩儿。转眼间已经比我高出小半个头了,我看着他熟练底切菜动作还有些恍惚。


到年初五六的时候他们要去走亲戚,刘妈妈不想让我难过,想带上我,但斟酌片刻,却发现这更不合适。我那个时候才意识到,或者说早就意识到了,无论有多亲近,我和他们之间,还是有着一份血脉的隔阂,也许这种平常人家欢声笑语是我一辈子都要不来的奢求吧。


刘妈妈还在有些着急的想着对策,刘耀文提议要不他就不去了在家里陪着我。


我不想让他们为难,笑着摇了摇头。


假期快结束的时候我去了趟北街,还没拆下来的红色装饰让整条街都有些人味儿,我看着绑在枝丫上摇摇晃晃的大红灯笼,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我难得没有化妆,两天没洗的头发就这样松松散散扎了一个丸子头挂在脑后,久违的这样的生活让我感到了几分惬意。


养父母之前开店的地方现在依旧是一家火锅店,只不过从招牌到装修完全找不到一丁点他们曾经存在过的样子,我仰头盯着那个陌生的牌匾许久,试图从上面找出来一点我童年的印记,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的后颈酸痛让我彻底明白了什么叫物是人非。


可能都回家过年了,平时热闹非凡的熙攘小巷此时萧条到门可罗雀,我逛了两圈实在有些落寞,准备离开。


临行转身的时候,我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色的羽绒服有些过长,套在他高挑的身段上都到了膝盖以下,偏爱的针织帽和一条深棕色的围巾,露在外面的手指冻得有些泛红,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的显眼。他走走停停,四处望望,最后在那家火锅店前也停下了脚步。


说不惊讶是假的,这个节点来到偏僻的小巷,我以为除了我以外,不会再有别人,更何况说那个人是严浩翔。


我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才喊出声:“严浩翔——”


今年的重庆没有下雪,我有些沮丧地看着光秃秃的柏油马路,怕冷但是喜欢雪,这可能是每个小孩都有的共同特征吧——不是小孩也算。


明明十几天没见了,前些日子还会时不时想起,到真的见面了才发现自己连话题都找不到,我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你怎么会来北街?”


整条街道都空空荡荡的,我们一黑一白一高一矮并肩地走着,倒还莫名挺和谐 ,“小时候来过的,长大了回来看看。 ”


“真的假的啊?我告诉你,我小时候可就住这儿 。”我莫名有些得意,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巷子里外三层的小朋友我可都混的可熟了,怎么就没见过你?”


“从小交际花的潜质就一览无余。”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过来笑着怼我。


我翻了个白眼,抬手锤了他一下,却发现手指已经被冻得有些没有知觉。我朝着手心哈了一口,气然后使劲搓。


严浩翔见状,不动声色的把我的手揣进了他的兜里,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心跳难以抑制地开始加快,却生怕对方发现自己不寻常的脉搏跳动,下意识的就往回抽回手。


“别动。”力气是真的不小,我试图挣脱了两下,都没让对方松开。我微红了脸,偏过头没有讲话,我能感受到他又朝我的方向望了过来,还没等我开口,他又接着出声。


“很好看。”


“啥?”


“我说你———今天这种素面朝天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你怼我呢,啥时候学的阴阳怪气?”我漫不经心地回着,虽然口头上还是带着几分不容退步的倔强,但是从右手指尖传导过来,来自对方的体温已经让我整颗心脏或软成了一滩水,我感觉对方的声音仿佛就在我的耳畔响起,一字一句都重重砸进我的心田。


“我认真的呀姐姐。”



“我说你干干净净、清清纯纯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这下是要彻底沦陷了。


我不敢再回头看他了。


走了半天,看到了一家开着的面馆。饱经风霜的牌匾已经有些裂痕了,我盯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也是我儿时常来的一家。


我偏头望着严浩翔,却没想到他也在发愣,我隔着羽绒服戳了戳他的侧腰,“姐姐带你吃面吧。”


重庆小面加葱加香菜。


老板娘换人了,在我记忆里,张罗这这家面馆的一直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奶奶,现在到还换了一个看着年轻的姐姐。不过陈设和味道都没有怎么变,我本想问一问那位老奶奶的去向但。一想到收到的结果可能不尽人意,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了嘴。


有些事情不知道往往才是最好的,这是我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近期倒也没接到客人了,老板娘看到我们光临倒也是高兴,一边煮面一边不停地用地道的重庆话和我们交流,神采奕奕的样子看的我和严浩翔直乐,还一人送了一个鸡蛋。


非常素的一碗面,汤底的红油直冒光,撒上几篇菜叶子做装饰,看着倒还挺有食欲。


就当两个浪迹天涯的小朋友一起过个年了。


我看严浩翔半天没有动,就故意调侃了两句 ,“不会吧不会吧。大少爷是不是吃不惯这种小面呀。”


他没有理我,忽然间埋头吃了好几大口,依旧没有说话,我这个时候才觉得对方的气氛有些不对头了。我不敢出声,拼了命地开始寻思我是不是哪句话又戳到对方的痛处。


不料他突然抬了头,从鼻子到眼眶都有些红红的,不知道是冻着了还是怎么了,半晌才颤颤巍巍地说了一句,“谢谢。”


08


开学后的气氛仿佛比之前更紧张一些了,毕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到了备考前战的重要时刻。


破碎的星辰是扑朔在暗夜里的璨色明灯,融进摇曳的月色沉沦至地平线彼端蔚蓝色的大海。像文艺复兴点燃在深巷的不熄火把,燃烧殆尽的余温里沸腾着无独有偶的滚烫灵魂,尘封在交纵重叠的颜料下风干了百年的人文。


油画学起来是真的烧钱。


我背靠在墙上完成快要把手都画断的速写,余光里看着双马尾毫不心疼的把一大块颜料又重新糊到了纸面上,我下意识倒抽了一口凉气。


万恶的资本主义。


在画室里难得待到了九点半,双马尾缠着我要陪她走到宿舍楼,软磨硬泡到真的是她的拿手好戏,我每次都被她弄得又好气又好笑。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她。


这个点学校里的路灯倒也没熄灭,只不过学生不是在自习的就是已经回了宿舍,长廊空空荡荡的有些过于安静,忽然间,我听到了不远的地方有打斗的声音。


在这种重点学校里斗殴就算是借给学生一百个胆子大部分时候也是不敢的,我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幻听,直到双马尾也皱起了眉头。


我没这个凑热闹的兴趣,但是身旁的女孩确实有些害怕了,我叹了口气准备先过去看看。


有比大晚上在学校里都更离谱的事情吗?


有,那就是斗殴的人是严浩翔。


另外一个人不认识,但应该是同一届隔壁的一个体育生,我能勉强混个脸熟。我站在这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对着身后的双马尾摆了个手势,示意她赶紧走。


清清瘦瘦的公子哥打起架来是真的一点不示弱,嘴角的淤青已经开始渐渐往外渗血,往日里一丝不苟的领口拽开,乱七八糟的线头也能看出来刚才的猛烈。


发愣的片刻,严浩翔又挨了一拳,对方的身体素质确实也不是盖的。不料,他趁机抓住对方的手腕一个漂亮的过肩,将对方摔倒在地上,然后以一个绝对压倒的姿势将对方禁锢得不能动弹。


“道歉。”


我确实没有见过这样的严浩翔,刘海被用力的两下随意推在了脑后,几分凌乱不堪的痞气,漂亮的下颚,线条在昏黄的路灯下若隐若现,打落的剪影在侧颈处消失时,我才看到上面不算太短的一道划痕。阴沉的色调自上向下蔓延在他的整张面孔上,他见身/下的人没有反应,又重复了一遍,“道歉。”


被按在地上的人试图动了两下,实在没有办法起身,不服输地继续喊了起来:


“之前我就听有人说你们两个好上了。我他妈当时还不相信。”


“你还真是喜欢她,我不就稍微骂了两句,怎么就受不了了 ?”


“怎么,那种女生都要?漂亮又怎么样呢?他妈的,不就一辆公交车吗?严大公子还真是不嫌脏。 ”


我全身上下宛如掉进了冰窖一般,透彻骨底的含义不是来自对方恶意的攻击,而是我没想到严浩翔打架的原因是我。


他又有被对方的话激怒的预兆,还没来得及继续动作,就给我打断:“够了。”


“好孩子也会打架啊。”


那个体育生被他一放开就落荒而逃了,我坐在路灯底下的花坛上,给严浩翔扔了瓶水,向旁边挪了两下示意他坐过来。


“嗯。”他又开始沉闷地随口应声了,我发现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一直是这个样子,我也不往他气头上撞,陪他一起安静的坐着。


“其实那种人,你没必要理他的。”


他没有说话,但是余光里能看到他朝我的方向偏过了头。我还想再安慰他些什么话,但是却被他打断:“我喜欢你。”


狮子座的表白来得轰轰烈烈却没有任何预兆,听觉神经把信息传递到大脑所用的时间可能有些过长,我像是停滞了思考一般整个人僵硬到没有动弹。我和严浩翔的关系一直处于一种诡异的平衡,偏偏对方选择了手捧一颗真心来将其打破。


我含糊不清的闷哼了一声。


他倒也不恼,不折不扣的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这下是彻底清醒了,像那种早晨刚刚醒过来朦朦胧胧的状态就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冷水,迟到的心脏这个时候才开始剧烈地鼓噪起来。我花了一秒来消化对面跟我讲话的人是严浩翔,又花了一秒来消化严浩翔说了什么话。可惜肢体已经等不及还没判断反应的大脑,我一言不发,就只知道拼了命地点头。


下意识向后靠的动作不如对方大幅度向前倾倒的姿势来的猛烈,过于的慌张的片刻是手忙脚乱同时流溢的拔高音调,我背脊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弓箭一般不得动弹,后颈灼烧起来的炽热感,在冷空气的包裹下显得格外突。


对方紧实的小臂随着身体前靠的动作有些过分自然的拦在了自己的腰际,隔着身上过于厚重的羽绒服是难以言说的奇妙触/感,似乎能嗅到不料被夹后留意的洗衣粉气息。我下意识的偏头,余光是对方近在咫尺的笑颜。


反季节主义者对于重庆冬天的认知在这个时候才姗姗而迟,明明已经快要走到初春的日子,但是突如其来的刺激和一拥而上的冷空气一起是包裹着感官的清醒,对周遭一切的洞察在此时此刻变得格外敏锐。


“可以吗?”


烟嗓刻意压低时还带着一种往日里不寻常的磁性,随着萦绕在耳边的温热气息一起,仿佛要剥离我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


“妈的。”


――太狡猾了。


明明根本就不是第一次接吻,互相把对方摁在墙上来一个令人脸红腿软的法式深吻也是家常便饭。但偏偏这个时候带着隐忍的温柔最能让人心动 ,灼热的体温顺着血液的涌动,从我的脖颈一直蔓延到耳根,我一咬牙扭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颤动着的长睫像扑朔的飞蛾,顺着光线打落下的剪影,让我有些看不清对方的眼神。我看着溢出的气息在浮沉薄凉水气的包裹下形成了向上飘散的白雾,折射着在长夜里从四面八方涌动着的光线。


我又感觉自己有些昏沉了。


然后对方向自己靠了过来。嘴角传递过来的温热体温带着轻颤,带着戏谑意味的浅尝辄止,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一下,皮肤碰擦之间发出的细碎声响贯穿着我的全部神经。


一个吻就这样降临。


长夜永寂的昏暗让我觉得严浩翔的眼睛里仿佛住进了发光体,隔着薄薄的水汽和几万光年难以探寻的浩瀚像漂泊自在的孤星,在触及彼端的刹那开始了一场未定终点的遨游,需要一场如期而至的眷恋才能平稳降落。


如果说之前还能把欲望当借口,那么这次我敢确定自己是心动。严浩翔刚刚向后靠了一点就被我拽了回来,我开始回/吻他,互相剥夺着对方口腔中最后一丝空气,我们热烈张狂,我们毫无顾忌,我们迟到地迎接着一场其实早就到来的心动。放开的时候,两个人都变得有些气喘吁吁,我突然间就笑了。


“以后请多多指教。”


“男朋友。”


09


广播里第二遍通报让我和严浩翔去教导处的通知。


木质的板凳没有靠背,我猛地站定了脚才让自己没有摔下去。上一秒还在跟我乐呵呵地讲八卦的双马尾也严肃了起来,明明是过于平淡的电子播报声,但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好事。


这个点的画室里人不多,几个陌生到连名字都报不太全的同学都屏息敛声地看着我,我握着颜料盘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泛白,转身从后门走了出去。


一出画室我就能听到楼下已经沸腾起来的人声,两个都是风云人物但偏偏来自截然相反的世界,这样的八卦无疑是一个惊雷一般的重磅新闻。


“卧槽真的假的,我之前有一次看到他们一块儿

走,我还以为是个巧合,还真有事儿?”


“不会吧,应该是那个女的找的严浩翔吧。可严浩翔怎么看都不至于跟她扯上关系吧?”


“我之前还在寻思严浩翔这么优秀,怎么身边一直没个女伴儿,怎么,快毕业了要饥不择食了?”


我在楼梯的拐角处看着楼下已经三两成群结伴在一起高声讨论的男男女女,寻思着现在的人真的是有够无聊。


然后猛的一声硬物撞击的巨响打断了底下所有的喧嚣,楼下刚刚还在大声嬉笑的人群一个两个都肉眼可见的僵住了,我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一回头果然——严浩翔用力踹碎了楼梯口的消防栓。


他沉着脸,这个表情加上他那天晚上打架前,我也是第二次见,过于良好的家教和素质不会让他把所有的情绪全部写在脸上,偶尔的失控大概是真的忍无可忍。


然后我就被严浩翔拍了肩。


再抬头的时候他的表情又恢复了以往的那种从容不迫,仿佛那种压抑不住的负面和阴郁在他的脸上就逗留了短暂的一秒, 然后下一刻他又能回归那个一如既往的严浩翔。


我连忙往旁边跨了两步,侧头很小声的说了一句,“去个德育处你都敢肩并肩,你不要命啊 。”


他冲我笑了笑,“又没事。”


不对劲。很不对劲。


我看着他就是觉得不对劲,我想了半天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这个表情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这对我们俩来说应该跟好事沾不上边,搞不好待会儿还要迎接一场难以预料的腥风血雨。我看着他挂在嘴边的笑,我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僵硬和虚假,但我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什么不同,又或许他往日里的笑都是带着几分客套的。


他从我身侧走了过去,我的视线顺着他宽阔的肩膀朝下,直到落在了他颤抖的指尖。


原来如此。


即使表面上装得再波澜不惊,其实心里还是有挥之不去的慌乱。为了不让我跟他一起担忧,所以硬要把表面上装的如此镇定自若。可是严浩翔也忘了,算上周岁,他是个连十八周岁生日都还没过的小朋友呢。


我们俩不算太快地朝德育处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我话多到不寻常,仿佛在唱一个人的独角戏 。


“待会儿在里面,无论如何你也不要承认我们俩的事。”我用最快的速度盘算好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要是别人说看到过我们两个一起怎么怎么样,你就全把锅推在我身上,说是我招惹你。”我没来得及把脱口而出的措辞压抑下去,“或者说我勾/引你。”


“又没事的,反正我身上来这个学校一年顶的骂名就已经够多了,这对我来说真的是家常便饭。”


严浩翔没有理我,一个人低着头在那儿走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也没有剩下的时间再叮嘱了,全当是他已经都听进去了。


刚进办公室,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寻思了片刻——是那天和严浩翔打了一架的那个体育生。原来如此,我抬头看了一眼严浩翔,他也点了点头。


那体育生看到我们来了,倒是更加兴奋地继续起了自己滔滔不绝的口供,“对的,老师,那天严浩翔就是为了这个女的,上来就给我一拳……”我能感受到对方浑身上下都消散不了的狂喜,多看他一眼我都觉得有些脏了自己的目光,我一秒钟都不想多等,直接开口 ,“扯什么淡呢?还为了我打架,你怕是小说看多了?”


对方一下子愣住了,很显然没有想到我在老师面前都会如此大胆出声,停了两秒,想要继续说下去,“是真的,在后校门口,他们俩绝对是好上……”


“编编编,怎么这么绘声绘色呢。要是他真的为了我跟别人打架,我不得高兴得从三楼蹦下去。”


那个体育生倒也没想到我装起痞来这么像模像样,被我一打断,连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我干脆乘胜追击,“一天天啥都要扯上我,怎么,你看上我了 ?”


他被我气得半死说不出话来,我也懒得管他,直接双手一插兜,靠在了旁边的书柜上,挑了挑眉看着面前几个一脸严肃的老师,“我刚入学那会儿就看上严浩翔了,软磨硬泡也追了他快半年了,人还没追到,还要被你们全校通报拉过来审问,你说我容易吗我。”


“没什么事的话,早点问完早点放我去吃饭。”


很好,非常好。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跟我的料想一模一样,几个老师的怒火被我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和不知悔改的言论点燃到了最高点,那么接下来只要严浩翔承认,所有的矛头就会重新对准到我身上,这件事情的风波也基本上将要走向风平浪静 。


我有些紧张把余光一直瞟向一言不发的严浩翔,说啊,说话啊,你什么都不用解释了,你现在只要承认,我说的都是对的,那么这一切都结束了。


说话啊严浩翔。


“不是的老师。”


我感觉自己心脏骤停,即使在结局到来前的最后一秒,我人就在心里反复的祈祷,他不要和自己最差的打算一样,干出最蠢的决定。


“我们在谈恋爱。”


我是个通透的人。


这个本身就带着几分琢磨不透意味色彩的词汇套在一个十八岁少女身上时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有些感情的延续在荷尔蒙膨胀的片刻与获取快感的同时本身就是一场对于两方都无以加复的损耗战。从恋爱开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就把这段关系当成了一场博弈,我和严浩翔对于外界一切压迫的博弈;我们在最肆意张狂的十七岁,带着一身倔强与整个世界的博弈。


我的棋下得小心谨慎,每一次的落子都是将发展禁锢在自己可控范围内的精打细算,我明明是那样的玩世不恭,随心所欲,却偏偏又是个理性的人,我一直以为严浩翔跟我是一样的。


但是我没有想过,严浩翔从来不想赢。


“没有什么谣不谣言的,绯不绯闻的,我们就是在谈恋爱。”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这下不仅是我愣住了 几个面面相觑的老师说不出话来了,就连那个体育生都很难以置信,除了严浩翔之外的所有人,都需要一个不短的时间来消化出他刚刚不算太长的几句言论。


严浩翔班主任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女人,她首先开了口,试图再给严浩翔找个台阶下:“没关系的啊严浩翔。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打赌,还是意气用事,但是说什么都不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呀。”


“我很喜欢她真的很喜欢,你们要说她不好,那我不介意现在就翻脸。”


满盘皆输。


他的棋下得毫无章法,每一步的下落都在过于短促的反应时间内用情绪酝酿出的随心所欲。


然后他直接拉住了我的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他带着直接往外跑,目力所及之处在那个片刻只剩下了他的背影 ,聒噪不止的责备、带着诧异感叹的惊讶,全部被我们抛在了脑后,我有一瞬真的以为我们可以抛离所有来一场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私奔。


——可惜只有一瞬。


下一秒,在无人的楼梯拐角处,我就猛的甩开了他的手,抬头的眼神里是几乎要流溢出来的不敢置信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我进办公室之前的话都讲给谁听了?”


“做我想做的事。”我觉得自己不太能够听懂他在说什么,我一把拽住他的领子,将他的后背撞到了墙上,不轻的一声响把疼痛从他的脊椎传递到了我的内心,但是我人就难以控制住涨红的面孔和上扬的语调,“我他/妈的跟你说了多少遍,只要你不承认,那么所有人都会相信你,你说你这不是自找苦吃?”


委屈,很委屈。即使他已经把大部分的情绪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面前过了,但是我还是没有见过这么委屈的严浩翔,像是年幼无力之时想要守护自己心爱玩偶的孩童一般 ,我感觉他的眸前隐约有氤氲的水汽 ,“我只是想要光明正大的喜欢你一下,这都有错吗?”


怒气在那一瞬间被彻底点燃,我感觉我们俩已经丧失了好好交流的最后机会,下一秒我就爆发了 :“你他妈喜欢谁不好,你非要喜欢我这么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废物。”


“你不是。”


“怎么不是?是个人都知道我是一个连学都不怎么上、有娘生没娘养的坏小孩。”


“你不是。”


“之前的时候不都演的挺好的吗?在别人面前就装不认识,这难道还不是我们所能够达到最平衡的关系吗? ”


“可是我爱你。”


我不知所措了。严浩翔总是拥有用三言两语 让我不知所措的能力。我慌乱地抬头短暂地与他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的碰撞。那双眼睛太漂亮了,短短几秒的沉寂就能够把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的千言万语全都汇聚。


我被那个眼神烫得松开了手。一个蹙眉,一个偏头的注视,一个始料未及撞入他眼眸的瞬间 ——就能够让人心疼到想将他护在怀里,再也拒绝不了他的任何要求。


我说不出话来了。


直觉告诉我应该赶紧跑,赶紧在最后一根理智崩断之前逃离这个现场。我难以想象我们俩都意气用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是我知道这个后果绝对难以承担。


我甚至都不敢再看一遍他的眼睛。


我在那一瞬间庆幸地、动容地、可悲地、沮丧地、慌乱地、难以置信地发现了严浩翔真的很爱我。


我低着头从他旁边擦了过去,我知道他那无比热烈、热烈到滚烫的视线一瞬间都没有从我的身上移开过,他在期待我的抬头,期待我与他对视,期待我也能够理解他的满腔热忱。


但是我没有,我只是低着头,我低着头从他旁边用我能所做到最快的速度掠了过去,讲话的声音太轻了,仿佛在重一点的发声就会连通到我声带的疼痛,我不敢用力,我只敢小心翼翼地讲,“那你不要再爱我了好不好。”


10


那天放学我一出校门就看到了张真源。


他比我们大一届,读大一,我们学校到除了我和严浩翔也没什么他的熟人。既然严浩翔是住校那么这个点也不可能出来,直觉告诉我,他在等我。


张真源在那不大的一小块空地上来回踱步。刚刚经历完一波三折的心路历程,我这个时候本来是不想跟任何人交流的,但乍暖还寒的日子还没到彻底舒适的气候,让他在久等确实也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我咬了咬牙,还是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


“聊聊?”


对方也没有客套,开门见山。


冬昼过短,刚开学那阵放学的时候还是白天,但现在就已经看不到一丝光了,化了的雪把反光的印记留在了柏油马路上,光秃秃的树干和地面上已经变得干瘪苍黄的叶片,我一脚踢开一个,细碎的声响不动声色地划破了令人过于压抑的死寂。我和张真源并肩走着,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先开口。


“真在一起了?”


与我料想的一样,果然是因为这件事 ,我有些不安却故作轻松地回应道,“消息传播得真快,刚出的事情,怎么你都知道了?”


“严浩翔一向都太过于乖巧了,这次直接早恋加打架把大半个学校的老师都震惊了,你们学校那边直接去联系了他家里人。”


“不过没有联系上,所以联系到了我妈这边。”

我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浓郁的不安开始扩散,我不想主动挑起话题,而是选择了等待,像是即将被判刑的囚徒等待下一步发落。


我停了下来,因为再往前走就是酒吧,这个节骨眼上我就是莫名地不想过去,张真源倒也是识趣,在我的旁边停了下来。


我点了一根烟。


其实我是不会抽烟的,这是一个秘密。也算不上一个秘密。大家潜意识里都认为像我这种坏小孩无恶不作,就比如说没人知道我一杯倒,没人知道我不会抽烟 。


不过我确实喜欢白烟向上飘散的恍惚,喜欢在过于冰凉的现实中寻找着带着余温的疯狂,喜欢呛人的烟味把我和同龄的小孩划分出清晰的界限,好像在我每次无措的时候,我都会点一根烟。


张真源看了我一眼,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其实本来他这个寒假就应该要走的,去加拿大,去和他的家人团圆,去追求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如果他没有遇到你的话。如果他没有喜欢上你的话。”


张真源的目光沉下来后有些犀利,冰冷的寒气仿佛灌进了我的身体里,冻结了我的每一个细胞,我觉得自己几乎不能动弹。


“你还记得寒假最后的时候你在北街遇到了他吗?他上一次离开的时候就是在北街,所以这一次,他只是想去道个别,却没想到又遇到了你。”


“他性子直,偏偏要强词夺理的把这认定为命中注定。”


然后张真源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故事。


——一个关于十一岁的严浩翔的故事。


山城的地势陡峭崎岖。


赋有年代感的长梯自下向上连接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车水马龙的街道和丛生的高楼,万人空巷的市井人家和热闹非凡的火锅店。


刚刚突破一米五大关的小男孩一口气从上往下跑完了整个楼梯,从繁华闹市一下子跑到了烟火人间,他喘/得连整个喉咙都在疼,但依旧没带一下停。他左顾右盼后缩在空调外机的旁边,迎面卷过来的热浪把他闷出了一身汗,前额的碎发一下一下颤动着向下落着水滴,不知道是上方掉落下来的空调水,还是已经包裹上了他全身的汗珠。


几个成年男子从旁边路过,低语着几声再找找,严浩翔捂着自己的嘴,从肺部向上蒸腾的热气自下蔓延开来的窒息的感觉,带到确定他们几个都走远了,他才松开手,整一个人坐在地上。


“你怎么啦?”


女孩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剪着顺滑的短发,穿着漂亮的背带裙 ,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不浅的酒窝,和狼狈不堪的小男孩儿形成了鲜明对比。严浩翔此时此刻完全不想搭理她,猛的从她旁边撞了过去 ,“不要你管。”


“怎么了呀?说说呗。”刚认识不超过三分钟的小女孩就跟个粘人精一样,这是严浩翔没想到的,他四周巡视一下才发现自己迷了路 ,小丫头却还在他左右两边反复横跳,他压着怒气,又推了她一下,“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了,真的很烦。”

 

女孩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起来让人荡漾,一开口就毫无保留的暴露出了天生的腹黑,“你是不是在躲那几个大人啦?这里一圈是一个回字形的路,你要是不跟着我的话,估计他们最多再有十分钟也能找到你。 ”


严浩翔半信半疑,却在下一秒被拉住了手,“走吧走吧,我又不会害你。”


两个半人高的小孩在路上并肩,熙熙攘攘的北街是一如既往的喧嚣不止,他听见格外稚嫩的童声在一片嘈杂之中非常突兀,“你饿了吧?”


他不想回答,忍了一天的泪水这个时候才一点一点砸在地上,女孩回头的时候被他吓了一跳,“哎呀哎呀哭什么啊,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好啦!”


“嬢嬢啊——”女孩清脆的声音在店里响起来的时候,惹得几个店员都忍不住和她一起笑 ,坐着几个客人看起来和她都是老熟人了,一个两个都热情地打着招呼。门口几个刚刚还在下象棋的老人都忍不住摇着蒲扇凑过来,轮流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这女娃儿个儿蹿得快的嘛。”


严浩翔没来过这种市井的街道,周遭密布的人群让他有些胆怯,女孩见状,拉着他的手又紧了紧,然后轻车熟路的跑到了店面里面最内部的小长凳,跳了两下才出坐上去“重庆小面加葱加香菜!”


“又来了呀,这回还带着小伙伴呀!”老板娘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奶奶了,听口音好像还不是本地人。她完全抵抗不了这种天生活泼讨喜的女娃,就连做东西的动作都快了几分。


女孩在木质长凳上晃着腿,拿了一双筷子递给严浩翔,“这下可以说你怎么了吧?”


严浩翔还是犹豫了一会儿 ,他对于现在的情景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我爸妈要分居了。我爸要带我出国,我不想去。”严浩翔说罢又开始向下掉眼泪。 


红油汤底的面,星星点点的几根绿芽在上面飘荡,老板娘还贴心给他们一人加了一个蛋。


“别哭啦!我特别喜欢吃这家店的煎蛋啦,因为每次吃掉了,坏心情都会全部消失。”


他看着对面的人笑盈盈地把咬了几口的蛋放在自己的碗里,“呐,给你半个,我把好心情借给你,你以后要记得还我!”


严浩翔是有洁癖的,特别是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来说,但这次却莫名地完全不想拒绝,他拿筷子戳了两下蛋,忽然就破涕为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熊。”


“小熊啊……我记住了!我就一直住在北街,你以后可以常来找我的!”女孩低头大口大口的吃着面,含含糊糊地应答到。


那个时候的我应该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就让回国后的严浩翔把每年来一趟北街当成了一种习惯 ,当然我也没有想到过,那年竟然也是我最后一次住在北街。


那天的严浩翔最后也没有逃离被连拖带拽带到了加拿大的命运。但是他彼时暗无天日的短暂时光里,确实有幸迎来了一束光。


“他妈妈要去加拿大和他父亲复婚了,他的父亲也开始逐渐接受他的梦想 ,一切都开始走上了正轨,但偏偏这个时候出来个你。”


“他说你帮了他。你告诉他,没有必要一直都做好小孩。你教会他可以反抗。”


“他现在想帮帮你。”


“但估计他也没想到,他这一帮,差点把自己整个后半辈子都折进去。”


我笑了笑,从头至尾电影化般绘声绘色的叙述,才让这个故事在我的脑海中有了一些 寡淡的印象,但也仅仅停留在我能够确定自己确实经历过这件事而已。


“他第一次去酒吧去的就是你的酒吧,他其实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与你志同道合,他和你明明就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想尽办法就是想要和你不那么刻意地认识。”


我看着向上飘散的烟雾在漫漫无际的长夜里 勾勒着破碎不堪的轮廓,我难以想象在自己记忆长河里又轻又淡的一笔,给萍水相逢的人会落什么下了浓墨重彩的影响。


——而且这个人还是严浩翔。


张真源后来说的是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偏过头猛得吸了一口烟 ,尼古丁的气息一瞬间灌满了我的整个嗓子眼,然后从鼻腔流溢,我本来以为自己是可以接受的,却没想到还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原来有些东西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可以的,后来发现,只是我以为而已。


我喃喃自语般地说了一句这烟是真的呛,然后就开始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眼泪。我缓了半天才把哽咽的嗓子调整得听起来不那么伤悲,缓缓地开口,“张真源,帮我个忙。”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点过烟。


11


心照不宣的默契,有的时候也不完全体现在好的方面,比如我在刻意躲着严浩翔的时候, 发现了他也对我避之不及。


双马尾把好看的杏仁眼一眨一眨,犹豫了半天才带着几分担忧开口,“你和严浩翔现在算什么回事?”


我皱了皱眉,粗略地算了一下,从他打架的那天到教导处的那天,最多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个礼拜。


短暂荒唐到我都不敢承认这是一段像样的恋爱。然后我伸了一个懒腰,“应该算是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吧。”


我的生活好像变回和以前一样了,但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回忆一下上次去酒吧却发现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了。作为一个学生的生活到高考前才恢复正轨,对我来说确实姗姗来迟,所以就算是艺术生那并不要求太高的文化课成绩,我估计还是只有落榜的可能性。


课都倒是上得格外认真,对于别人来说是复习,对我来说跟新课一样,我这个时候才开始感叹我前两年到底错过了多少东西。


很奇怪,明明在一些大型活动中还能再看到严浩翔,但总是不能把他和我相关联的那个人挂钩到一起。他太耀眼了,天生就应该是站在顶尖的那一小部分人,天生就应该和我去往两个世界。


在校门口直接遇到了严浩翔和他妈妈也确实是个意外。


很漂亮的女人。


或者说是一个非常有气质的女子。不算太近的距离让我没有办法完全看清她的脸,即使是上了年纪但身段也依旧没有要臃肿的意思,薄背和冷白的皮肤,我大概明白,严浩翔这一身优越的外在条件是来自什么地方了。


偷看别人讲话确实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但我的确没有忍住。两人的交流好像并不是那么愉快的,有好几次都看到他的妈妈转过身去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严浩翔是不可能和自己母亲吵架的那种人,但是依旧不难感受到看到他的纠结和不悦。两人应该没见的时间已经有一段了,没想到久违的一场谈话是以两个人都叹气做了结尾。


那次严浩翔应该是看到我了,视线和我撞上了那瞬间,他的身体明显一僵,但是他没有过来,我也没有走过去。一道无形的隔阂就那样硬生生的摆在我们两之间不到十米的小道上,我望着他和他母亲的背影许久,忽然间苦笑了一下。


那天晚上,我就收到了张真源的消息——严浩翔准备去加拿大了。


12


最后一次见严浩翔是在他要走的那天,我去送了送他,这可能是我们大半个月第一次讲话,本来想的是等他一走了之从此就再无交集,可还是没有忍住,让张真源给了我他去机场的信息。


“还回来吗?”


“会的。”


“回来了也不要来找我。”


“好。”


他的声音又清又淡,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人即将在我记忆中完全消失前留下的预兆和错觉。


我说温哥华的海洋气候没有苦夏。


他说可惜他只喜欢重庆的烈阳和热风。


他背着光站在那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干练碎头发在风中被肆溢的光线勾勒着轮廓,他好像是一如既往的熠熠生辉和意气风发,好像是一如既往地站在那里就能够格外出众。乘客检票的广播响起,严浩翔借着鼎沸的人声和嘈杂不堪的喧嚣说了句话 。


我不想听见的。


但我还是听见了。


我听见他说,你挽留一下我吧。


他欲言又止。我笑了笑,没有回答,迎面吹来的风亲吻着我的每一寸感官,随着我鬓角飘荡开来的长发一起,在我的面前编制着一张不透风的网,我看着他,没头没尾的说了句再见。好像和即将逝去的夏天一样云淡风轻 。


可是其实我想哭的,但严浩翔应该不知道。


然后我们都没有再说话,互相注视彼此的目光中是初见的冲动和难以压抑的肆意张狂,我们每一次交换视线都带着要将对方刻进自己余生的力度。


我们一言不发,但我们心照不宣。


我们后会无期。


他朝我挥了挥手,然后一路走过去再也没有回头,他真的瘦了好多。纯白的衬衫在他身上穿出了空空荡荡的清瘦骨感,是我这辈子都没有抓住过的片刻悸动。


我特别小心地看着他的背影,每个下一秒对我来说都像是奢侈一般,我知道这是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于是我在等一个瞬间,一个我唯一能见证到的瞬间,等一个他彻底被没入人海的瞬间。


人们管这个瞬间叫离别。


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了,满腔晃晃荡荡的是快要溢出来的自尊,没有由头只是意气用事地想要和自己争一个对错和输赢。所以我没有告别。


我知道他还没有说完的半句话是什么,你挽留一下我,我就留下来好不好。


我亲手送走的人我亲口挽留。哪有这个道理。


我还记得那个微寒料峭,初春未至的傍晚,我点了我前半生中最后一根烟,在一片缭绕上升的烟雾里,让张真源帮我个忙。


严浩翔的母亲是我让张真源叫来的。我太了解他了,清清冷冷的外表骨子里却是一腔的倔强和桀骜不驯,缺爱的原生环境让他形成了下意识蛰居在自己坚硬外壳里的生活方式,与母亲之间自幼相依为命的羁绊是其他人都无法替代的,他可以爱我,他可以一时冲动,但是他绝对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我该让他走了,让他的无论如何也要走上他该通往的方向,即使这样的代价是一份整个余生都无法再去兑现的眷顾。


严浩翔这个时候还是不知道的。


或许很久很久以后,久到我们两都天各一方,久到这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堪,他在异国他乡的高楼大厦某个露天的天台上,笑着与张真源通电话,在某个不经意间的随口一提时,才会揭露一段不为人知的陈年旧事。


——就像我知道他的故事一样。


他会怎么样?会感动吗?会后悔吗?会惊讶吗?


或者只是淡然一笑,短暂的诧异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随口回答一句——这样啊。


这些我都无从得知,我能做的只有让他走,也放他走 。


旁边的小姑娘好像也是和即将远行的恋人分别,两个人腻腻歪歪在一起哭了好久,直到飞机即将启程才恋恋不舍的分开。小巧的脸蛋哭得红扑扑的,让几个路人都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衬托着旁边的我过于薄情。


然后我看着严浩翔的飞机离开了地平线,离开了南滨路,离开了嘉陵江,离开了山城的暮色和烟雨。


我突然就想换种活法。


后来我剪了头发,把吊带改成了长裙,把酒吧改成了猫咖。我还是喜欢唱歌,还是喜欢画画,复读了一年念了重庆本地的美院。看的还是嘉陵江永不停息的夜市烟火,画的还是山城无尽的山岩巉峻。 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十八岁寥寥草草写完的限定,又好像什么都未完待续。


后来的严浩翔好像混的风生水起 ,不过我这些都是听别人说的了,我也有偶时听到他编排的歌,不过怎么也无法将那个过于陌生的声音和记忆里的某个褪色的人相挂钩 。


我的余生好像遇到过很多其他形形色色的人,但是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说我不是坏小孩的严浩翔。


或许在很多很多年之后的某个似曾相识的仲夏,在阴影散落的林荫道拐角处,在汽水被打开瞬间稀碎贯穿感官时,我还是会想起他。


——不过只是想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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